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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玩城老闆石志紅“進去”了。
突襲發生在一個沒有預兆的夜晚，大批警察闖入閉鎖的大門，現場查封了數台機器，帶走涉賭的多個客人和員工。第二天他去派出所“找關係”，去了再沒回來。
這成為隨後一場故事的開始。跌宕起伏而又撲朔迷離，但最終演繹成為一場荒誕的爛尾劇。
故事的主題是，。
查賭電玩城：老闆被拘留了
石志紅的“翼龍動漫城”，在一條熱鬧的商業街邊，附近幾百米，就是分管轄區的小河水陸派出所。
突襲發生在2012年11月22日夜。在石志紅妻子肖彩榮的印象里，類似檢查並非第一次。“以前都會提前打招呼，但這次聽說是上面的安排。”如今，她認為那次“栽”了的原因，還是“關係不夠硬”。
說起電玩城，她並不諱言，正常經營很難賺錢，還是要靠“帶彩的”。為打點關係，老公石志紅“沒少送錢送禮”。讓她不忿的是，當天被查的還有附近幾家電玩城，但都沒事。“後來聽說他們提前收到風聲，把機子藏起來了，只有我們當了‘炮灰’。”
肖彩榮的說法，許多已無從考證。法院一份材料顯示，石志紅等人自2012年6月起，在湖北省漢川市服裝工業城開設電玩城，坐莊利用“漁樂世界”等5台賭博機吸引他人前來賭博，同年11月22日晚，民警當場查獲涉賭人員10餘人，收繳賭資18440元。
警方行動當晚，老闆石志紅並不在電玩城內。“第二天中午，他主動去了派出所。”肖彩榮回憶，“所里有他認識的人，想找找關係，交個罰款把人放出來。”
但晚上從派出所傳回的消息，他被拘留了。
這成為肖彩榮接下來故事的開始。
通話“神秘人”：開價10萬元
“本能的，第一個念頭，就是把人先弄出來。”
起初，肖彩榮認為事情並不嚴重。經驗告訴她，“只要花錢、走關係就能搞定”。據她聽聞，也有和老公類似原因被關進去的，但走關係後幾天就放出來了。
“神秘人”李萍正是在這天晚上“出現”。之所以稱為“神秘人”，肖說，因為直到一年多後的現在仍然無法確定其真實姓名、身份。她回憶，這天夜晚堂兄肖國華介紹，他有一個熟人叫李小紅，李小紅有個妹妹叫李萍，“在武漢的公安系統工作，能量很大，以前給很多人幫過忙。”漢川市毗鄰武漢，“一個小小的漢川，對她來說，就是小菜一碟。”肖彩榮說，堂兄當晚這樣對她“拍胸脯”。
隨後肖國華給李小紅打了電話。對方說事情緊急，讓直接打給李萍。肖國華又撥通了李萍的電話，肖彩榮也與她通了話。
“李萍開價10萬元，她說你把錢給我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。”肖彩榮回憶這次通話，“後來又從8萬砍到5萬。”
深夜11點多，一名男子駕車從武漢來漢川，從肖彩榮手中取走5萬元。“還有6條黃鶴樓煙，400塊錢一條的，也是李萍要求的。”
人走後，肖國華給李萍打電話，說錢已經給了。“她說你放心，事情不大，一個星期就能放人。”肖彩榮轉述堂兄的話。
會面再加碼：5萬+8萬+2 .5萬
但第二天，肖彩榮就接到李萍電話。
“她說事情沒那麼簡單，還需要10萬元。如果不把人撈出來，像你老公這樣的，至少要判個七八年。”
又一番討價還價後，肖彩榮答應再給7.5萬元。“當時手上沒錢，有一部分是借高利貸。”
按照約定，當晚肖彩榮及堂兄等人從漢川趕到武漢，在位於漢陽郭琴社區的一處民宅，見到等在那裡的李萍、李小紅。肖說，交給李萍的錢用一個黑色塑料袋包裹。另外在堂兄建議下，還給李小紅包了一個5000元的紅包。
在據稱是李小紅娘家的這處民宅，肖彩榮第一次見到李萍。“一米五幾，眼睛大大的，剪著齊短髮，穿著貂毛的衣服。”肖說，李萍當面炫耀說，她的一條圍巾就是4000多元，背的包是法國名牌。還說，給別人走一個關係，別人都是給她30萬元。
“說話一套一套的，聽著就不是一般人。”肖當晚被她的派頭鎮住了，“確實是個有來頭的人。”不過李萍話並不多，拿到錢就走了。
這次會面，消除了肖彩榮的些許疑慮。然而僅隔一天后，李萍再次來電。這次還是要錢，2.5萬元。
“她說過不了幾天，人就能出來了。我想都到這步了，再花點不要緊。”第二天，照李萍發來的賬號，她把錢匯到工商銀行“孫志剛”的戶頭。“孫志剛是李萍的男朋友。”肖後來打聽得知。
引見“王處長”：1萬元+2條煙
接下來，她幾乎每天給李萍打電話。但半個月過去了，人還在裡面。
終於在一次電話中，肖說李萍不客氣地沖她吼，“派出所又不是我家開的，我說放人就放人啊。”
“這時我就懷疑，她可能沒有拿那些錢去走關係。”肖說，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疑心，2013年元旦的前一天，李萍突然安排她“見一個人”。
約見地點在漢口一家“農家小院”餐館。這頓飯局上，李萍為肖引薦了一個叫王至龍(化名)的中年男子。“李萍當時介紹說，這是省公安廳的王處長。”但交談中，肖又多次聽李萍喊他“學長”。
席間聽李萍介紹，王至龍在湖北警官學院工作過，學生遍佈湖北各地，“在湖北沒有擺不平的事情”。
這次會面前，肖說李萍叮囑她準備了一萬元的紅包，兩條每條600元的煙。“我剛到那裡，李萍就要王的車鑰匙，說帶了些禮物給他。然後就交待她的司機，把紅包和煙放到他車上。回來還鑰匙時又聽她對王說，東西放在後備箱了。”
飯後眾人散去。到了晚上，肖彩榮又在附近一家K T V請唱歌。王至龍也來了，肖回憶，中途王曾把她單獨叫了出來，問她，這個事情你們花了多少錢？
肖說當時她猶豫了一下，但還是如實說了，給李萍有16萬。“他‘哦’了一聲，說知道了，還叫我不要把這事告訴李萍。”
當晚在包廂，肖說王至龍一直低頭看手機，“到了要走的時候，他說我給你們已經聯繫了，可以‘變更’為行政拘留，人馬上可以出來。還說他會去一下漢川。”
依舊被判刑：開庭前再被索3萬
事後肖彩榮打聽，省公安廳並沒有一個叫“王至龍”的處長。後又轉向湖北警官學院打聽，確認王是該校的一位老師。
武漢飯局之後，回到漢川的肖彩榮一直等待。但半個月過後，從熟人那裡傳來的消息卻讓她大出意外。“說案子已到了檢察院，馬上要起訴判刑了。”
她馬上給李萍打電話，“她還說不可能，案子已經在派出所消化了。後來才承認，說事情沒有想象得完美。”
法院的材料顯示，石志紅等人涉嫌開設賭場罪，於2013年1月16日由漢川市檢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訴。此前在2012年12月14日，石志紅已被批准逮捕。
然而就在開庭前，李萍又開口要5萬元。“說到檢察院和法院走關係，我說一分錢都沒有了。後來她打包票，還是借了3萬元給她。”
後李萍又要走7萬元。“這次，她說關係已走通，錢用來給我老公和弟弟(被抓人之一)交罰款。她答應這個錢交了，兩三天就可以見到人。”
而三天后，肖彩榮卻收到法院通知，催她去交罰金。她當即打電話質問李萍。“她說，錢在漢川市公安局一個黃姓民警手裡，她會交給法院。”在漢川市法院，肖見到這位前來交錢的黃姓民警。“她告訴我，錢是警官學院王至龍老師讓轉交的。”
至此，肖仍然認為，交了錢就可以判緩刑了。然而直到1月30日，法院下達判決書，石志紅犯開設賭場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，她才如夢方醒。
調查“王處長”：為警官學院教工
2013年5月，刑滿釋放的石志紅從“裡面”出來後，夫婦二人走上了漫漫的“追還”路。
堂兄肖國華在此後“不見了”。“是他介紹的人，可能覺得對不住我們，已經快一年沒回過漢川。”肖彩榮說。
再找李萍、李小紅，“後來就不接電話了”。按肖彩榮提供的號碼，南都記者曾分別撥打過李萍、李小紅的電話，均無人接聽。
2013年7月，肖彩榮通過網上查詢，打電話向省公安廳有關部門投訴，“一名工作人員告訴我，他們會調查湖北警官學院王至龍的事。”
為核實關涉王至龍的說法是否屬實，2014年4月16日，南都記者來到湖北警官學院，院方證實，王至龍確為該院教工。職務為學生三大隊大隊長，科級幹部。
但面對記者的採訪，王至龍否認了“收過一萬元及兩條煙”的說法，“絕對沒有這個事情。”
王至龍說，省公安廳紀委就此事已做調查，“已有結論”，“這個事情跟我本人沒有多大關係”。他告訴南都記者，在他給紀委遞交的材料中，他總結自己有兩個錯誤：交友不慎和不該去吃那頓飯。
王承認，給漢川市法院送罰金的黃姓民警是他的同學，是“李小紅”托他幫忙把錢送到法院的，他就找了當地的這位同學。
王至龍所說的“李小紅”，即前述跟他一起吃飯、肖彩榮口中的“李萍”。他認為前者才是她的姓名。“李小紅”以前曾在警官學院附近居住，他們認識已有多年。但對其工作單位等信息並不知情。
然而對王至龍的說法，肖彩榮表示懷疑。她說，在飯後當晚的K T V唱歌時，李小紅也來了，“她們姐妹兩人，看起來跟王至龍都很熟。”肖說事後她曾通過派出所查過李小紅、李萍的信息，其中李小紅姓名、照片都對得上，但沒有查到李萍的信息。
2014年4月18日，南都記者來到湖北省公安廳，就王至龍一事“調查結論”、“是否對‘李萍’做過調查”等提出採訪請求。政治部宣傳處副處長程鵬回應，經跟廳紀委領導聯繫，因瞭解情況的同事出差了，暫時婉拒了採訪。
退款協議書：“李萍”是誰仍未知
向省公安廳舉報投訴後，肖彩榮說“追還”有了轉機。
很快，她接到了李小紅一位親屬的電話，承認事情沒有辦好，答應退還一部分錢。隨後分三次，收到由對方退還的9萬元。
為追討剩下的錢，2013年9月肖彩榮再次向省公安廳反映，她說，該廳一位人員曾協調讓小河水陸派出所進行調查。
該所所長邱軍龍接受南都記者採訪時稱，在省公安廳人員提出要求後，當即安排了負責刑偵的副所長關林平調查此事，為此關曾多次前往武漢。
但調查後此事並未立案。邱解釋，原因是找不到肖彩榮的堂兄肖國華，在這起事情中他是重要的聯繫人。
副所長關林平對到武漢調查的情況並未給予更多回應。他表示，當事雙方後來已達成了協議“不屬於公安管的案件”。
關所稱協議，是一份簽訂於2014年1月10日的“協議書”，甲方肖彩榮，乙方李小紅。乙方在協議中承諾，所收甲方共計19 .6萬元的費用，已退還10萬元，所剩9萬元會陸續退還。
肖彩榮說，協議簽訂後的第二天，對方又退了2萬元，但至今仍有7萬元沒還。
她透露，這份協議並非和李小紅當面簽署，而是由中間人送來，上面已簽好“李小紅”的名字。而她認為，乙方簽字的應是李萍。之所以不是，她懷疑要麼是為了“保護”，要麼“李萍”並非真名。
2014年4月17日，為再次找到李萍和李小紅，肖彩榮在南都記者的陪同下來到漢陽郭琴社區，她唯一知道的李小紅娘家住地。但時隔一年多之後，這片已被拆成瓦礫的社區，連同記憶里的宅子都已消失不見。
“李萍”到底是誰？這是肖彩榮至今仍在尋找的一個謎。
南都首席記者 占才強 實習生 王偉凱 （原標題：“撈人”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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